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坑道裡的歌聲:前國安局張光遠副局長談金門坑道開鑿

活動緣起

本次活動由國立臺北大學社會科學院的「USR青銀共融口述子計畫」,結合歷史系顧力仁副教授所開設的選修課程「數位典藏與數位策展」共同合作。該計畫邀請多位深耕在三峽的業界或退休人士,親臨本校與學生進行多方面的分享,包含業界服務的經歷與心得等,以促進青銀互動,並朝向世代共融。

「USR青銀共融口述子計畫」之目的是期望能善盡大學的社會責任,讓學校能與在地社區有更深刻的連結,深化三峽居民與北大師生的互動交流,而由國立臺北大學社會科學院規劃執行。

本次所請到的講者張光遠先生,在民國一○二年自國安局政務副局長職位退休。現在與夫人居住在北大特區的張先生接受顧力仁老師的邀請,分享當年在軍中的經歷,以拓展學生的視野,也期望藉由此次分享,一方面了解資深世代的經驗,也傳達國軍捍衛國家的精神。

畢業分發外島

張先生於民國六十一年自中正理工學院(現為國防大學理工學院)電機工程學系畢業後,分發至陸軍步兵26師工兵營,並隨部隊移防金門,擔任排長職務,而當年在金門的主要任務是開鑿金剛三、四號坑道。

提及此段回憶,張先生露出一抹苦笑:「那時候心中百感交集啊!」他說,自己畢業於中正理工學院電機工程系,卻在畢業後被分派到工兵營擔任排長,學未致用,當時年輕氣盛,心中難免有些不平。在部隊移防金門後,他寫了一封信給當時的中正理工學院院長呂則仁中將,信中書寫對於現況的各種描述,隱含了吐苦水的意味。呂院長耐心地回了一封信,令張先生相當驚訝,更是滿心感謝。


「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,空乏其身,行拂亂其所為,所以動心忍性,曾益其所不能。」—《孟子》

呂院長在信中引用《孟子》中的文句,希望能讓這位年輕人稍為感到舒心一些。但這些話意外感動了張先生。

「那時看到這段話,心中的不悅、煩惱都一掃而空,真的很感謝呂院長在百忙之中對我的提點和教誨,這段話也在那之後的人生中時時刻刻提醒著我,讓我受用多年。」時隔多年,張先生言語中依舊對於呂院長充滿尊敬與感謝。

但解開心結後,真正的難關才正要開始。

坑道的硝煙


修築坑道的工作,是四班制。一班六小時,由一個連、三個排滾動式輪班。而每次結束工作,全身上下都是鑽鑿花崗岩所產生的粉塵,在外留守的士兵會事先燒好一大鍋熱水,等弟兄出來後,提供他們清洗。

吃呢?沒有餐廳或食堂,僅僅只有一個茅草棚子和幾張鋁桌。煮好的飯菜,就放在桌上,提供即將要上工和剛下工的弟兄們補充體力。每到夏天,飯菜上總是沾滿四處飛散的灰沙;而到了冬天,原本熱騰騰的餐食,上桌沒多久就冷了,剛結束坑道工作的弟兄只能吃冷飯冷菜。至於住處,為了方便,工兵們睡的是自己修建的、以茅草搭建而成的工寮。

其中,張先生也提及一段有趣的往事。因為每次上工六小時,兩台鑽孔機發出震耳欲聾的噪音。總使收工後回到工寮,躺在床上時耳朵仍然嗡嗡作響,無法入眠。但是只有短短六小時能休息,不能不睡,那該怎麼辦呢?他便想到了金門有名的名產—高梁酒,藉著它度過那段失眠的日子。

當被問到為何將此次分享的主題訂為「坑道裡的歌聲」,張先生有些懷念又感傷的開始訴說起那兩年在坑道裡的辛酸血淚。

張先生所屬的部隊當時修築的是「金剛三、四號坑道」,全長兩千四百公尺。提及第一次進入坑道時的所見的景象,張副局長形容細緻、歷歷在目,彷彿那僅是幾天前的事。

「因為鑽孔的緣故,坑道裡煙霧瀰漫,只有兩盞五百瓦的水銀燈供作業照明使用,照得坑道裡異常悶熱,五步距離之外,就看不見彼此。」張先生說。「那時心裡相當沉重,未來兩年就要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了。」儘管辛苦,但開鑿坑道確實是當時一項相當重要的工作。

「坑道」,對於六零年代地處戰爭前線的金門非常重要。除了坑道本身提供作戰時的防衛、掩蔽使用,同時也兼具交通、運輸補給、糧食彈藥儲藏和人員駐防的功能。而在開鑿的過程中,會產生大量的石材,這些堅硬的花崗岩塊,經由士兵從坑道中清運出來後,被大量運用在修築機場、道路以及碉堡上。可以說,金門早期的建設,都與坑道的開鑿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。

在坑道進行作業,同時具有相當高的危險性。

開鑿坑道時,需要先用鑽孔機將石壁鑽出二三十個深約一公尺的洞,然後在洞裡填入炸藥引爆。在鑽孔時,需要約五個人一同操作一台鑽孔機,一人鑽桿、其餘四人負責推著、頂著鑽孔機,避免鑽孔機因為打在堅硬的花崗岩上而彈跳,導致鑽頭觸碰士兵,造成人員受傷。

而每次在進行工程時,排長、班長等幹部都會再三叮囑士兵遵守安全守則,進行爆破作業前、後也都會進行安全檢查。若是在修築的過程中,發現岩層有鬆動的情形,更會停止夜間工作,避免人員發生意外時,急救作業不易進行。

但儘管小心再小心,仍無法阻止憾事發生。因為殘餘炸藥爆炸、鬆動落石掉落,或是開挖到落盤導致的坍塌,過程中產生的傷兵難以計數。一些英勇的士兵們,則永遠留在了坑道裡。

講到這裡,張先生有些傷感。那些年輕的士兵從不抱怨、也從不喊苦,因為他們知道,抱怨無法改變現狀,所以他們埋頭苦幹,儘管面對危險,每一天都認真工作。

面對這樣艱苦的現實,「坑道裡的歌聲」代表了張副局長對於那些在坑道裡的前輩的敬意。在鑽孔作業結束、炸藥填充完畢後,工兵會整隊返回工寮洗澡、用餐,排長則要等待爆破結束,再進入坑道,進行安全檢查,確認引爆的情況、是否有未完全爆炸的炸藥…等。而從坑道口走回引爆點那段孤單又漫長的路上,張副局長總是以歌曲自娛,填滿孤單無聊的時間,同時也將歌曲獻給那些被永遠留在坑道裡的英靈,感謝他們為國家無私的奉獻。

而在經過許多人的努力後,「金剛三、四號坑道」最終在民國六十三年時竣工。而張先生也在同年回到臺灣本島,開啟人生新的一個階段。

擔任陸軍通校、國防管理學校教官


民國六十三年調回本島後,張先生執起教鞭,於陸軍通校(現稱陸軍通信電子資訊訓練中心)以及國防管理學校(現為國防大學管理學院)任教,擔任通信、數學與資訊教官。

在學校教書的日子,相較於在金門時輕鬆不少,張先生也在教學的過程中學習到很多,與學生切磋交流也相當有意思。但隨著時間推移,他發現在後方作育英才,並不是自己心中真正想做的事,自己心中更加渴望能在第一線直接付出。

就在此時,一個絕佳的機會降臨在他身上。

當時受訓的學生中,有兩位是張先生在中正理工學院念書時的學長,已在國安局擔任科長的職位。兩位學長發現他對於數理、資訊,以及程式設計領域都有相當程度的專業知識,正好是當時國安局所需要的人才。於是透過推薦,張先生正式於民國七十年時進入國安局,開啟在國安局長達三十二年的職涯。

資訊處理與國安局科學技術中心


國安局,全名國家安全局。主要任務分為三大類:國家安全情報蒐集研發、特勤勤務策劃執行,以及統籌密碼管制研發。

在進入國安局工作後,張先生從科技中心的基層人員做起,期間不斷提升自己,面對長官所指派的任務也從不推拖,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一件工作,歷任組員、組長,以及資訊室主任後,最終升到科技中心副主任。

談到這段過往,張先生說,其實當年在金門修築坑道的經歷幫了他不少。在金門的時間使他磨練成「不喊累、不喊苦、不輕言放棄」的性格。不論被指派難度多麼高的工作,他都從不抱怨。那段辛苦的時光教會他吃苦和忍耐,讓他相較於其他同事,擁有更堅強的毅力,也因此受到長官賞識。

擔任科技中心副主任三年後,申請退休,離開國安局。民國九十九年又受到當時蔡得勝局長的延攬,重新回到國安局擔任政務副局長,並於民國一○二年十一月正式退休。

張先生也提及一段令人敬佩的往事。在電腦中心服務時,使用的都是昂貴的超級電腦,由於機組龐大,需要有獨立的水冷式設備提供降溫,以確保電腦運作正常。而每到颱風天,張先生總是擔心超級電腦的冷卻水塔出狀況,導致正在處理的資料功虧一簣。因此只要看見新聞發布颱風登陸的消息,不管停班停課,一定立刻驅車前往辦公室,徹夜守著電腦,以便立即處理任何狀況。說到此,坐在台下的副局長夫人只能無奈搖頭苦笑。

眷屬的心聲


張副局長夫人在拍攝錄製時全程陪同,與大家一起聽副局長分享。最後也分享了身為眷屬的心聲。

「我先生熱愛工作,就連颱風天也堅持守在工作崗位,實在有點無奈啊。」張夫人苦笑,「不過他還是很顧家的。或許是在金門那幾年的影響,在家中如果有需要動手修繕的東西,他都喜歡親自動手,倒是替家裡省了不少錢呢!」此話一出,台下傳來陣陣笑聲。

但話鋒一轉,當聽到先生的分享,夫人其實很替他感傷及心酸。儘管現在可以輕鬆地訴說,但當年在金門的日子是何其辛苦,只有他自己知曉。夫人也回憶說「我先生退休後,曾安排過旅遊金門,特地走訪他當年開鑿的坑道。沒想到他走進坑道沒幾步,眼淚就掉下來了。」夫人語中流露出不捨,「對於我們而言,坑道就只是一個觀光景點;但對他們而言,那是他們流血流汗,一點一點修築的成果啊!或許我們都應該更深層的去思考坑道背後的故事。」

被問到與副局長相處多年,有沒有辛苦的地方?「辛苦的地方當然有啊,但先生那麼努力在工作上,做妻子也只能全力支持了。」說完,夫人溫柔的笑了。

結語


兩個多小時,張副局長與我們分享了許多故事和經驗。在金門時的經歷不只帶給他終生受用的生命智慧,也在他肺部留下兩百多顆結石,那是因為當年吸入過多粉塵所導致。張副局長感嘆的說:「在坑道裡的這些經驗啊,年輕一輩再也不會遇到了。但是每個世代都有每個世代要面對的挑戰,而你們,也有屬於你們的挑戰。」

透過自己的經驗,張副局長希望能帶給年輕學子新的體悟和認知,也希望由他的口述,呈現出正確的價值觀並且傳承下去。他更鼓勵同學,不要害怕面對困難和挑戰,要勇於挑戰自我;此外,張副局長也歡迎大家勇敢嘗試國安局特考,一同為國家安全貢獻自己的一份心力!

(中文系二年級何昱萱、不動產系一年級鄭心柔紀錄)